丰子恺说:“一年中最愉快的时节,是从暮春开始的”。这个时节的过渡没有预知,几乎是一瞬间就完成的。一半花开,一半花落;一半春深,一半夏浅。花褪残红,枝叶渐茂。此时,桃红柳绿渐次退场,毛茸茸的果子挂上枝头。 “槐林五月漾琼花,郁郁芬芳醉万家。春水碧波飘落处,浮香一路到天涯。”此时槐花当仁不让成为当季主角,枝头桠间,重叠悬垂,白色繁花点点,瞬间便唤醒心动。槐花的白,是那种清白,看了格外惹人怜爱;更难得的是,槐花的香,也是清香,仿佛不着粉黛的美人,只是一眼,便被勾了魂魄。摘一朵槐花入口,细细地品味那种沁人心脾的香,儿时记忆扑面而来,水洗一样纯净天空,被青木色的蓝引入澄明之境,让人心生欢喜,初夏的恬淡静美便入了心。 槐花不仅好看,而且清香味美,论口感当属花中头筹。槐花中含有丰富的蛋白质、多种维生素和矿物质,适当吃一些槐花,具有降血压、扩张冠状动脉、消炎、杀菌和降脂等诸多功效。只是槐花属凉性,肠胃不好的人尽量少吃。 槐花含苞未开的时段称之为槐米,此时槐花口感最佳,槐米也是一味中药,药食同源,有清肝泻火、舒心明目等功效。有一次去樱桃园经过一个山沟,沟底下几株槐树顶着一头尚未开放的槐米,欣欣然地望着我们。这场景真是令人惊喜,小心翼翼地顺着陡峭山路匍匐下去,在够得着的地方摘了一兜。仔细端量着手里含苞待放的小小槐花,白里透着青涩,果然如一个个大一号的米粒,在掌心里闪着晶莹微光,心里不由得充满感动,感动它在初夏送来实实在在的小美好。山顶上槐花承受日光宠爱多一些,此时已迫不及待地绚烂成一片花海。 开白色花朵的一般是洋槐,又叫刺槐,味道甜香鲜美;开黄色槐花的国槐多用作园林美化树木,树形比较高大,黄色槐花可入药,也可做染料,尽量少食用;现在还有一种开紫色槐花的香花槐,花朵非常漂亮,是作为观赏树品种推广的,不建议食用。之前见院里一排紫槐开得灿烂,忍不住摘取一些做槐花饼,好看又好吃,也只是浅尝即可。 胶东素有吃槐花习俗,槐花包子当属最受欢迎的头筹吃法。饭桌上出现槐花包子,加上萝卜咸菜,玉米面熬成的稀饭糊糊,一准儿会吃得滚饱肚圆,那种满足感给个神仙都不换;另外一种比较普遍又简单的吃法是槐花炒鸡蛋,槐花的清香和鸡蛋的香味儿完美结合,既营养又美味,和香椿、荠菜一起肩并肩,成为必尝的山野风味之一。 槐花好吃,但也只能是一季鲜,民间智慧是无穷的,很快大家就想出长期保存的各种办法。我之前都是轻轻焯水后过几遍凉水,团成团子放进冷冻保存,后来有朋友传授心得,刚摘回的槐花清捡干净,直接密封冷冻保存,拿出来吃会跟新鲜槐花一样,简单好用,只要冰箱够大,存多少都没问题。也有人不想占用冰箱空间,就把清洗干净的槐花放在蒸锅里蒸30秒左右,晾凉之后放在干燥通风的地方,自然风干保存即可。 有段时间在偏远山区调研,走进那些古朴风情的小村落,冬暖夏凉的石头房子、小桥流水人家的静美、带着年代独特印迹的井台……被这些乡村风物深深地吸引,时常流连忘返。更让我难忘的是,几乎每个村庄都有一株上百年古槐,遒劲枝干指向天宇,栉风沐雨,守护神一样守护着一方水土的四季平安。这又多么像盼游子归家的老母亲,执着而坚韧地,守望在村口。 村里人也保持敬畏之心,为古槐赋予着信仰之光,他们在枝条上系满红布条,坚信古槐的圣灵之气,可以祈来福寿平安和五谷丰登。还记得有一株数百年老槐树,一半树干已被雷劈焦,可是在大家担忧的目光里,另一半树体年年都会萌发新枝叶,开花时节一树繁花如雪,硕大树冠让树下老房子就像石彻的玩具。谁家若有病人缠绵病榻,就会过来捡一两枝掉落的枯树枝,回家煮水给病人喝,民间流传的各种灵验版本,为古槐赋予了更多的神性光芒。现在这些古树都被当地林业部门登记造册加以保护。 静默立于天地间的古槐,像一位学识满腹的老者,阅尽百年世事,看淡人间无常。槐树年年不负所望开枝散叶,一树繁华如巨大华盖,徐徐展开一幅唯美乡村画卷,整个村庄都笼罩在槐花的清香馥郁之中。这个时节树下便坐满乘凉的老人,如果你恰巧路过,在亲切温暖的乡音里,就会听到关于古树的各种传说,顺着这些传说可以追溯到村庄的起源和发展脉络,这些偏安一隅的村落大都有几百年历史,仍然保持着“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”的古朴农耕习俗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