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天

文  杨悦浦

临近中午，我坐在楼门外的露椅上，仰望天空。

全然没有其他感觉。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人在跟我打招呼，定神一看，原来是对门从日本回京“丁忧”的老焦从楼里出来，奇怪地问我：

“看什么哪？”

“蓝天。”我用手指了指。

他抬头看了看，想说什么又没张嘴，我知道他想劝我赶紧回家吃饭，看我呆劲十足，就客气地说：“嗯！今天天很蓝。”

“如果，我是说如果，把北京的天剪下一块，把你在奈良的天剪下一块，把纽约的天剪下一块，再把拉萨的天剪下一块，放在一起比较一下，会有什么不同？”我问他。

他愣愣地说：“不知道！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 

老焦狐疑地看了看我，没再说话，走了。

我继续看蓝天。

在北京看蓝天，奇怪吗？不奇怪。连天气预报昨天还说这几天会连续出现蓝天，祝愿大家有好心情，说明管气象的人很珍惜这样的日子。连续几天的雷阵雨使得今天的天蓝极了，看一眼就舍不得移开，能松心惬怀地看着蓝天白云在头上如此地亲近我，那可是万虑洗然，不是每天都能有的机会呀。人想要的东西太多，想要汽车，汽车有了，可蓝天没了。想要蓝天，那就别要汽车了，可没有汽车人们骑驴坐马车拿着手机导航去办事吗？机上女儿牛背郎的无忧岁月再向往也不会有了。

上学时学油画，我们有一位早年留学归来的老教授，以画风景名世，他画得大面积的天空既空阔又抒情，上课的时候曾讲授如何表现在不同状态下的天空，那时看他的画面，天空可谓丰富多彩，不是用蓝色系来表现反而显得深邃空灵，不愧是高手。倘若我把天画蓝了，老教授也会纠正说，过于纯的蓝画上去就没有空气感和距离感了。那时，中国到处都是蓝天，可我反而羡慕教授画的这种不蓝的天，佩服得五体投地。彼一时此一时了，这位教授若是还在的话，我一定去请教，雾霾充斥的天空的距离感该如何处理？现在，一看见有的画把天画得污突突的就别扭，要是再画油画，我先把天抹得蓝蓝的，什么距离不距离的！

仰望天上，那一朵朵白云好像是嵌在了蓝天里，相互依存，相互映衬，蓝的愈蓝，白的愈白，果然是，时雨润物，天伴青山万仞碧，惠泽于民，人与白云一似清。怪不得董希文画《开国大典》的背景天空画得就是这种一朵朵漂浮着的白云，原来北京最美丽的天空并不只是蓝色一片，有了这样朵朵云絮，悠悠自在，一派畅意平和。

生活在城市中的人，住再高的楼，也是底层，上边都压着不断变化无常的天空。我每天早上起来看天气好不好，不是听天气预报，也不是看天，而是先从窗子中看北京的西山，别看距离几十公里，那可是个绝对准确的能见度测试仪。在晴日无云的状态下：远山没有了，铁定有雾霾；看见了但模糊，说明天气尚好；看见山的颜色是发蓝的，说明更好；如果西山上的鬼见愁峰也能看见了，外面肯定是蓝天。以前不觉得天与我们有多么大的关系，至多夏雨打伞冬风穿棉，大家说起来无非阴晴雨雪。现在不是了，论起天来分成两大体系，一个叫天气预报，一个叫空气质量。过去出门家人提醒“拿把伞吧”，现在出门人们大喊“戴口罩啊！”不是自己要戴，而是电视台新闻节目中也要提醒的。其实对有些人来说，提醒也没有用，把口罩捂在嘴上，鼻子照样喘气。

这种时候，真的好想蓝天。

想到这里，一朵白云从头上缓缓飘过，云影下，看到老焦提着东西回来了，我起身迎上他一起进了楼门，笑嘻嘻地问人家买什么东西了？

老焦却一脸认真地对我说：“依我看，应当是拉萨的天最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