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里的牟氏庄园

青色的磨盘石，灰褐色的土墙，赤红色的雕梁画栋，深黑色的木门，黛青色的屋脊，在寒风中静默着，一切皆如往昔，一切又似乎变了模样。少了一份春天的生气、夏天的热烈、秋日的绚丽，多了一份冬日里的厚重和质朴。繁华落尽，缤纷离去，色彩远遁，在肃杀的寒意中，牟氏庄园呈现出落寞和萧条，但正因为如此，才展现出生命的原色和真实。庄园里游客寥寥，甬路两旁的小商贩不见踪影，叫卖声和喧嚣吵闹，倏忽隐去，幽深的长廊，曲折的胡同，悄然无声，惟有寒风嚎叫着掠过身旁。触一触坚硬的拴马槽，摸一摸粗糙的虎皮墙，入手冰凉，往日的温度和浮华，渐渐退却，质朴和厚实，慢慢浮现。

牟氏学堂宽敞的庭院东侧，栽植一株龙眼葡萄。黑褐色的细长的藤蔓间，隐约可见一串串黑紫色的葡萄，随风轻轻摇曳。这时，庄园里的玫瑰早已凋谢，玉兰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，高大的枣树枝丫纵横。走到葡萄树下，轻轻地摘下一串龙眼，枝条似已干枯，粒粒葡萄表面暗淡，干瘪无光，有的似乎风化成黑黑的葡萄干，即便如此，她仍然紧紧地抓住母本。摊在掌心细看，依稀保持她芳华盛放的模样，有一股微弱的生命力缓缓逸出。拽掉一粒，果皮皱纹纵横，呈黑紫色，有的地方绽开细微的裂口，表面看去，其貌不扬，用清水洗净，轻轻地塞入嘴里，甜丝丝，软糯糯，凉冰冰，甜得心欲融化，软得舌齿缠绕，凉得沁入肺腑。较秋日葡萄，少了一份清爽可口，多了一份醇厚甜凉，更有一股清新的淡香，扑入鼻端。

面对凄风苦雨，霜刀雪剑，坚韧不屈，咬牙硬扛，熬住岁月的磨砺，耐住风寒的侵袭，守住无边的孤独寂寞，挺住昼夜温差，坦然承受热和冷的双重洗礼，遭受千锤百炼，终于，甘甜如怡，远胜普通葡萄。

无独有偶，拐角处的腊梅傲霜斗雪，绽放在凛冽的寒风中。踅过拐角，浓郁的清香扑面而来，熏得人心儿都醉了。那香，丝丝缕缕，浅浅淡淡，入发际，入眉梢，入衣角，入凡心点点。这是深沉的积淀凝聚成的朵朵馨香。定睛望去，只见幽深的甬道拐角处，一株一人多高的腊梅傲然屹立，灰褐色的树枝稀稀疏疏，覆盖着一层薄雪，枝头桠间，十余朵明黄色的梅花怒放，娇弱的花瓣在寒风中微微颤抖，柔嫩的花蕊袅袅挺立。清婉的香，明媚的黄，莹白的薄雪，相映成趣。她的斜对面，是一丛繁茂的修竹。翠绿的竹叶，纤细笔挺的枝干，一往情深地奉献着悦目的绿意。你看，碧绿的竹叶上，一抹晶莹的白雪，那不是深沉的欢喜凝结的洁白吗？

日新堂东侧的甬道里，那株两百多年的紫藤，弯曲嶙峋，黑褐色的母本缠络着，黑褐色的枝干，伸展在空中，似乎在倾诉，在呐喊。仰头望去，稀疏的枝条间，可见湛蓝的天空，一朵白云悠悠飘过，恍惚间，眼前蓦然闪现葳蕤葱茏，青绿的枝条，郁郁葱葱的叶子，绿意盎然，紫色的花朵，迎风绽放，摇摇曳曳，阵阵清香，飘逸而出。精致玲珑的小姐楼，黛瓦青砖，斑驳的木门，藏蓝色的窗棂，是曾经扬撒庄园大饽饽的所在，也是抛绣球的定情之地，而今，沉寂静然，往昔种种，烟消云散。碎石铺砌的院落里，爬满院墙的绿萝掉光了绿叶，却依旧一路蔓延；丁香繁茂不在，却依然精神抖擞，积蓄着力量，以待来年。

立在她的面前，我陷入沉思：走过繁花似锦的春天、郁郁葱葱的夏天、五彩缤纷的秋天，进入砭肌刺骨的冬天。告别繁华，摒弃浮躁，抛却喧哗，庄园迎来朴素的底色，呈现出生命的本真，那就是：在凛冽中，展现出独特的风采，释放出骨子里的坚强；在严寒中，默默地坚守，期许着美好的未来。这份顽强、执着、坚守，让冬日里的牟氏庄园，变得高贵起来，如同智者，睿智而沉稳，大气而厚重。